五. 我的室友哪有這麼工讀

我抬著頭，灰底的天空只有幾顆星星在閃爍，我看著閃爍不定的星星，又嘆了口氣。

「年紀輕輕的，嘆什麼氣呢？」

「天上的星星看起來好少。」

「這個區域光害嚴重。」

「根據德雷克公式，就算天上有很多很多星星，和地球有接觸的♣Ÿ✂✮❁☼♣文化雖然不是零，但應該只有一個。」

「那個……你可以用中文。」

我不理他，又嘆了口氣：「明明天上的星星看起來這麼少，可是我身後這間房子裡就住了二十種不同的♣Ÿ✂✮❁☼♣，公式反證。」

我坐在黑屋的門口，無精打采地對著星星嘆息，最近開始自暴自棄，我終於知道我的學長們為什麼會還沒畢業就休學了，我這幾天也在考慮是否要休學回家吃自己，至少比被教授利用的好。

剛剛我們寢室鄰居的大叔提著一袋零食和啤酒回到黑屋，看到我坐在門口唉聲嘆氣，好心的大叔便陪我一起坐門口看星星。

「大叔，你也是♣Ÿ✂✮❁☼♣……吧？」

「♣Ÿ✂✮❁☼♣，那是什麼？」

「就是ＥＴ啦。」

「我不是藍星人吶？」大叔搔了搔禿頂，有些不好意思：「藍星人因為那部電影的關係常常來朝聖，卻發現真正的地球人不像電影裡演的那樣，連小孩子都很恐怖，所以……」

我更哀傷了：「……是說，大叔你為什麼要來地球呢？」

「欸，是很長的故事哩。」

「那就算了。」

「小夥子你放棄的也太快了吧。」

「我今天沒有心情聽大叔講古。」

「那你哪一天才會有心情呢？」

「等到大叔變成美少女我就有心情了。」

「那我進去換個衣服。」

「不要！知道美少女的表皮底下是大叔這才更恐怖。」

「美少女人皮太貴了我也買不起啊。」大叔嘆息：「我最多也只買得起現在用的這一副，雖然不好看啦，但是真的很耐用就不要嫌了。」

「咦。大叔你是♣Ÿ✂✮❁☼♣人，也會窮嗎？我以為你們都是可以到地球隨便亂灑錢的暴發戶？」

「我白天在便利商店打工，晚上還接了家庭代工，三餐都省著吃，有時候會挖黑屋的垃圾桶找剛過期的食物，你說我有錢嗎？」

「哇！大叔你也太拼了吧，你是欠人錢嗎？」

「為了要來地球，我可是花光了祖先的積蓄還欠了一屁股債，而且二十年前還是偷渡坐黑船進來的。」

「大叔，你應該後悔了吧，什麼地方不好去，卻要來地球？」

「那有那麼計較，地球跟我的星球比起來算是半個天堂了，賺的錢多、吃的東西好、空氣又新鮮，工作也沒有那麼累人。」

「天啊，原來還有比這裡還糟的星球？」

「多的很呢，你還不知道哩，地球在星際旅遊推薦榜排名很前面喔！」

「那大叔來地球做什麼呢？來打工的嗎？」

「當然不是啦，我是來讀書的。」

「讀書？讀書啊……學歷在你的星球很重要嗎？」

「在哪裡不重要呢？」大叔嘆了口氣：「有些星球特別重血緣、重視DNA的先天優劣，有些星球重外貌，有些星球重視身高體重的標準值，每個星球重視的東西都不一樣，但只有學歷是可以靠後天的努力得到的。」

「那大叔你現在正在修的是？」

「生物學與基因學雙博士學位，電機工程碩士學位外加MBA快修完了。我打算等MBA拿到後再修門考古學……」

「哇靠！大叔你要工作還同時讀這麼多學位，讀的來嗎？」

「只要有時間就抓緊拼命讀囉，我工作的時候只要能夠抽出幾分鐘喘息的時間，我都拿來讀書，地球的學位很好拿，所以我就一面工作一面蒐集學位，現在光士博士學位也蒐集到將近十個了……」

「等等！大叔你這樣不對吧！」我抗議：「都拿那麼多博士學位了，為什麼你還在便利商店打工？」

「博士學位只能擺好看的啊，對於找工作根本沒有用。」這次換大叔嘆氣：「學士比較好找工作、碩士還要看看能力，但如果拿到博士學位你就沒用了，沒有企業會想花大錢請多浪費幾年讀到變蠢蛋的傻蛋。」

「所以我就算拿到博士學位，也只能將畢業證書護貝起來藏在抽屜裡面罷了。」

「大叔你這樣不辛苦嗎？」我扁眼。

「不辛苦啦。地球的學位是有名的好拿，許多星球的皇族都喜歡選擇地球讀書，一面玩一面混，混完了就拿張證書回鄉騙騙家裡人，所以現在皇族的品質越來越差。」

我想到哈姆雷特，完全無法反駁。

室友大叔續道：「像是Ｄ½אע星，在那裏要拿到最高學位必須要周遊十二個星系，你知道那樣有多燒錢嗎？」

「最高學位果然是給有錢人的讀的……」

「又像是貓眼星，想拿最高學位還必須抱著論文跳下火山，如果論文沒事才能畢業。」

「……那人有事沒關係嗎？」

「還有書蠹星人，他們的圖書館大到覆蓋在整個星球上，人從出生到死亡都在圖書館裡渡過，只要清醒的時候就讀書、蒐集資料、寫書，而想拿到最高學位至少要花上幾輩子的時間來研究才有可能。」

「聽起來好無趣。」

「別這麼說嘛，他們星球出產的書在星際上非常搶手，每一本都比同重量的地球黃金還要貴上不知道多少倍喔，所以書蠹星人都很富有，也可以雇用星際探險隊來支持他們的研究喔!」

「大叔你兩眼發光還變成愛心型，該不會是崇拜那個星球的人吧？」

「不，是因為書蠹星人很好吃……」大叔的嘴邊垂下一條閃閃發光的可疑黏液。

我悄悄地往旁邊挪開一點位置。

「大叔，那你從來到地球就開始讀書了嗎？」

「沒有，剛來的時候只顧著賺錢，期間也有機會賺了很多很多的錢，過著奢華的生活，你大概認不出來，我還曾經是一部電影的主角喔！」

「你們星球出資來拍的電影？」

「不是，是地球人拍的，是好萊屋電影喔。」

「真的假的？」我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那我一定沒看過那部電影，雖然大叔就是一副大眾臉。要不然就是電影廣告和銷售不佳。」

「可能吧。」大叔苦笑：「但那部電影讓我一下子從三餐不繼的打工仔一下子變成國際巨星，當時我還紅到星際，那部電影甚至紅到我的星球去了。」

「喔喔！這麼厲害？」

「也還好啦。可是就這樣引來了麻煩……」

「什麼麻煩？」

「這是個很長的故事了……」

◎ ◎

大叔的星球裡有兩種特殊的人種。

一種是大叔的人種，他們的外表黝黑、身材巨大，是在星球底較低等的人種，而另一種人種，他們弱小、散漫，卻有著金黃色的外表，因為顏色像太陽一樣而受到星球上所有生物的崇拜，就連身體比他們強大的另一種人種也認命地當他們的奴隸，為他們建造很多太陽神的宮殿。

大叔小時候便頭好壯壯，還是的小孩子便被送進神殿裡照顧新出生的公主王子。皇后是個溫柔的人，將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於是大叔小時候便得到如同王族一般的照料。

其中有個小王子特別喜歡追著他跑，總是抱著說喜歡他。

一開始他以為小王子只是喜歡他這個玩伴，況且他們這種跨種族的戀愛太禁忌，小王子高高在上而他只是個低下的奴隸，他實在無法將小王子口中的喜歡當真。

但隨著他和小王子越長越大，他卻發現小王子會開始對他毛手毛腳的時候，他便真的很煩惱了。

說真的，就他的體型小王子也壓不倒他，小王子才應該要擔心他會反撲吧？

他將小王子當成自己的親兄弟一般照顧著，直到有一天，王子因為一點小事發脾氣而打了他一巴掌。

「你只不過是個奴隸！」

「賤民！你不過只是個賤民！我如果要你死你就得死！我如果要你家人死你家人就得死！」

王子對著他大喊大叫，他一下子心都涼了。

這個不痛不癢的巴掌卻打醒了他，他終於知道自己和王族是不同的身份和存在，即使皇后對他再好，也改變不了他只是卑下賤民的事實。

於是他越發沉默，總是駝著背脊低著頭顱。小王子知道自己說錯話便對他低聲下氣，但已經太遲了，那巴掌早就狠狠地打醒了他，讓他認清楚自己的斤兩。

他很痛苦，便趁著晚上離開皇宮來到皇宮外，這也是第一次他順從本能不和皇宮裡的人一樣在晚上睡覺。他的種族本來就是懼光的夜行性生物，黑夜中他感到自己如魚得水，在黑暗的掩護下他避過皇宮的守門人來到民間。

往常他也曾經跟著小王子離開皇宮去巡視民間，但白日他的族人都躲在地下通道裡休息，所以他除了宮裡的同類外不曾見過他的同族。

他的星球沒有月亮，又因為雲層很厚的關係也看不到星星，黑暗中他仍是可以透過味覺和觸覺感知道周遭一切變化。也是第一次他看到他的族人，數量龐大到難以想像，黑暗中他們安靜地推著大石移動，不時有鞭子落在人體的刺耳聲響劃破寧靜的夜。

他呆站黑暗中，四周都是自己的同族壓抑的喘息，呼呼的鞭咑聲不絕於耳。

他終於知道那些金碧輝煌的宮殿和宏偉的高塔是怎麼來的了。

他就這麼像顆石頭地站在人潮中，直到火辣辣的鞭痕落在背上痛得他低嚎。

「打混？番號給我報上來！」

他瞇著眼，拿著鞭子的工頭卻也是自己的同族，眼睛趾高氣昂地在黑暗中閃閃發亮。

他轉身就逃。

大叔好不容易甩開追兵回到皇宮已經要天亮了，便先去洗掉一身汗臭才到小王子房裡開始一天的工作。

之後的日子裡，他白日工作、晚上偷溜出宮外探看族人的情況，族人所受到的待遇讓他很難受。

他的族人只能是奴隸。他的種族身體強健力大、生育力驚人，為了要控制他族人的數量，皇族每隔一段時期便會大量屠殺新生兒。又他們為了控制他的族人，皇族不讓他的族人接受任何教育，並從一出生起便對他的族人灌輸皇權神授的中心思想，於是沒有人敢反抗這種不公平的高壓統治。

他的族人沒有自己的信仰，他們只信仰奴役他們的另一種人，大叔試著跟他的族人討論這種不公平，卻都只得到恐懼的眼神。

「你說這種話神會降罪的。」

「閉嘴，快點懺悔！」

「嗚哇！我們會被你害慘的。」

他的族人一面摀起耳朵並且恐懼地趴在地上發抖，他被這些奴性堅強的同族氣的差點將他們的觸角都拔下來洩憤。

他想了想便偷偷在地下建立一個反抗神權協會，可惜會員一直都只有他一人。

就算敵人比高塔的石頭還要多，他反抗的決心也不會減少。

或許是他不經意流露出的怨忿，又或許是他總是睡眠不足的模樣讓小王子心生疑惑，幾經遮騰後小王子終於發現了他的秘密。

「我對你不好嗎？」小王子哭喊著，眼眶裡的淚水就要滿溢。

「你們對我們的人民不好。」他僵硬地回道。

「可是我對你好就好了，那些賤民管他們做什麼？」小王子試著摸他的觸角。

實在是兩人的身量相差太多，他挺直背脊後小王子便連他的胸口都碰不到。

「你說的賤民就是我的族民。」

「不，你才應該算是我們的族民，你是和我一起長大的。」

他不再說話，只是沉默地等著小王子說最後一句話，他就會被當作罪犯處決。但小王子只是安靜地流淚，看著他許久才道：

「你走吧，離開這個星球，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了。」

他愣住，小王子悄悄地塞給他少許金錢，趁著他呆滯的時候扯下他的觸角親吻他的嘴巴。

「快走吧。你自由了。」小王子笑了笑：「我給你一點時間逃亡，接下來就換我來追你了。」

於是他便逃了，用畢生積蓄和小王子給他的金錢跳上一艘黑船，最後來到這個觀光勝地－－地球。

地球對於外星移民政策一直都是處於鎖國閉關的階段，他一下船便被星際移民局的人抓住，他正要被遣返時卻被和移民局有合作的電影公司看上，電影公司用了點手段將他留下。

大叔解釋：「那部電影裡需要一些異星人來演出異星人的腳色，電影公司看上我體型大力氣也大就讓我擔任主角之一。」

這是很大的賭注，但他們賭贏了，大叔在該電影中一炮而紅。

走紅的大叔過了一段紙醉金迷的生活，但他很快便發現了，這個世界的人類也瞧不起他的種族，那些將他當成重要人物的人類也不過將他當成搖錢樹罷了，他在這個世界裡比最低等的人類都還不如。

於是他幾經考慮後離開了片場，隱姓埋名在各個國家間輾轉打工賺取生活費。

他花了好幾年思考－－他想到自己的族人那麼可悲，全然不反抗地被壓榨，想到小王子的淚水，想到族人身上的鞭痕－－某一個晚上他恍然大悟，一切都是教育的錯。

他的族人不曾受過應受的教育，所以他們也沒有獨立思考的能力，只能夠單方向地接收皇族對他們的洗腦思想。

所以他決定要學會地球上的各種知識，等他存夠錢就回到他的星球開間地下學校教育他的人民，他要讓他的人民也能夠獨立思考，不再盲目信仰那些壓迫他們的人種。

◎ ◎

「我不是為了證書，而是為了我的人民而學習的。那你呢？今天你又是為了什麼在這個地方？」

我淚眼矇矓地看著大叔，雖然大叔滿臉的鬍渣，這一刻的他是那麼高大那樣的帥氣。

「我、我是因為對你們有興趣才決定要跟著教授的！」我激動地握著他的手，大叔難以查覺地抖了一下。

「我、我不應該為了教授而失去自己的初衷。」我越說越大聲：「我是為了自己而讀的，就算教授只是在利用我，就算我只是哈姆雷特的白老鼠……但是，我決定要繼續讀下去，不管大家怎麼想，我就是想要了解♣Ÿ✂✮❁☼♣的文化！」

「我、我、我能夠來到黑屋真是太幸運了。」我乾脆撲上去抱著大叔哭，大叔粗手粗腳地拍了我兩下就將我推開。

「那就好。」大叔尷尬地笑了笑，提起地上的袋子準備離開：「就先這樣吧，我要趕快去讀書了，等一下還要打工。」

我吸了吸鼻子點點頭，大叔露出純樸的微笑，我們的頭上有星星閃爍，這一刻是如此平靜、平和。

我這才明白，原來我的室友們都會來到地球，都有很長的一段故事。

這時候我眼尖地看到一隻黑色的蟲子從我們腳下竄過。

「有蟑螂！」

我大叫一聲便踩住那隻不小的蟑螂。

「等一下！」

大叔還沒喊完，我的腳底就出現一聲清脆的破碎聲。夏天就是有很多蟑螂，怎麼打都打不完。不過這麼快又ＫＯ了一隻可惡的蟑螂，我對自己的反射動作可是很驕傲的。

「嘿嘿，我很快吧。」

我對著大叔正要自吹自磊一番的時候，卻發現大叔好像……怪、怪怪的……

「你、你竟敢在我面前踩死蟑螂？！」

大叔氣紅了眼。他的皮膚被大力撐破，背脊裂開露出巨大的甲殼，我看到一隻足有幾層樓高的蟑螂站直身體對著我搖動兩根長長的觸角。

這、這隻蟑螂我看著實在很眼熟，大叔拍的是哪部片子我好像知道了……大叔確實算的上國際巨星吧－－但那不是重點，重點是……

啊啊啊啊啊－－

救、救人啊！！！！！！！！！！



【我的室友哪有這麼工讀　完】

上一章

首頁

下一章